尽管当下距我的高考已经有三年之久,那愈发迫近于零的倒计时,仍是对心坎上的一次次重击。
高考的话题下,有人神往有人回味,譬如问些“从入场到发卷子的时间那么长,应当用来做什么”等设想;试着代入这个情境,却像按下了摸不得的危险开关,整个人紧张起来,成了一条缺氧的鱼。从小到大,我们都考过数不清的试,可高考总是处在太重要的位置,分量也比其他任何一场考试大得多——虽然这也不过是一种主观感觉。如今已退化的自己,有时竟然惊异于我究竟是怎么徒步穿过那段时光的。
很多同样对高考产生轻微PTSD的人,会频频梦见在考场上脑子一片空白、提笔却写不出字的场景;查成绩时那一段煎熬的等待,也可能成为反复播放的噩梦的底料。在我这里不一样,我对高考连带高三的最后冲刺期,已经没有了一丁点具体记忆,产生了意识解离;看到当时的文字,只觉得那是极其遥远、远成上一辈子“我”还不是我时,立下的纪念碑。然而,所有回忆的残羹剩饭搅在一起发酵,那模糊的触感和味道还是大肆流淌着。
去年我讲得很坦荡,即便“往事里不堪辨认的残影,变成大大小小的船,在风急浪高的血液里相撞”,但已然“落子无悔”,能够“笑着”“戏谑着”说起意外失利的过去。后来却发现,时间并不能移走痛苦,而是带来潮汐:浪头暂退时都付笑谈中,汹涌时迎面浇来,仍会让人冷得涕泪横流。今年此时,又赶上了一段别扭的涨潮期。
如果负面的情感都由受体和神经递质结合而产生,吃点药、向体内投放些物质阻断那些结合——这么容易,就好了。自己拼命想从身上心上抹去高考的全部,在生活里剔除它的一切痕迹,可又忍不住去想去看相关的动态。可惜啊,心思总是过于复杂,捉摸不定。
其实在年十九岁的生日文里写明了,“对于高三生活,若把自己抽离出来,则是满满当当的暖与爱”。手机相册有“自动生成影集”的功能,前几天推出了标题为“GoldenHours”的视频,由与年我在学校、在当时住处,所拍的傍晚天空照片构成。那惊世的霞光啊,离头顶那么那么近,犹如义无反顾奔向自戕之火又重生的凤凰群像,是高三时几乎每天都能邂逅的风景,但毕业以后,连在梦中都没再遇见过。
就算是狼狈的当时,也美得那样动人:灰头土脸,身体里却是藏不住的激扬,独属于青春;美的不是人,而是十八岁。只是十八岁美得太烫了,一想起就灼得全身酡红又生痛。
之前转发过一条说说,是关于高三的图集,孩子们桌上的书堆、窗外的晚霞、老师在黑板上留下的鼓励,看起来足够煽情。结果,百分之九十九的转发者都在骂,称之为“恶心的中式恐怖”,显得怀念的我突兀又尴尬;后来在小某书软件上刷到高中小朋友们对作息时间的吐槽,才发现我们当时真的太自由散漫了。从我所处的角度,作为河北省高考的逃兵,也不好说什么。只能暗里侥幸,自己在最温暖的学校拥抱过绝美的时光。
大学常常被称作象牙之塔,我们在塔里醉生梦死了三年,塔外又一代小朋友们,从入学,到如今为中考高考冲刺,接着走向毕业。这里差不多算是世外,但并非桃源,孩子们翘首以望,望见天空中的前途,看不清大学生默然的皱纹与黑眼圈。大学和高中的模式不一样,时间流逝的速度似乎因此也有了区别,这样一来,颇有“天上一日,地上一年”的感觉。很多事情,再也想不起了。
拿起表妹带过来的初一练习卷,发现自己对那些题手生得很,很多作答的条理顺序都被忘得七七八八;一个人无聊时,在脑内玩飞花令,古诗词没回忆多少,倒是零碎的中药方歌挤进来填满了视线。突然想起一句诗,“到乡翻似烂柯人”,其中典故恰似我的心境:好像不过一盘棋的工夫,世界物换星移,曾多么熟悉的事物也已如那柄斧子般腐朽。借这首诗缅怀一下我综合知识的巅峰时期,也就是高二、高三,但惭愧又讽刺的是,太久没背诵,一时半会真没想起来——这首高考掌握范围里的诗——前句后句都是什么。查了下网络,才唤起了对“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的记忆。
上个月看到高中班主任的朋友圈,这一届高三小朋友的“最后一课”,正逢5月20号——近来几年新潮的“表白日”,老师晒出的课件截图里,关爱之情横溢。还是熟悉的配方:人文班、西北游学、《大路之歌》、“谢天谢地”,以及高考前特有的“引而不发,跃如也”……这三年呀,又一拨孩子长大啦。眼前浮现出政治老师兼年级主任的寄语“智慧到彼岸”,在高中的航程里,老师们是何其重要的摆渡者。而陌生的小朋友们,故事却与我们谱写的当年处处相连,让人仍然看得激动。
忽然想起,在自己的西北游学途中,两届人文班学子冒着大雨,站在司马迁祠前依山而建的台阶上,收剑入鞘似的“咔”一下阖起伞,而后高考加油的口号刺透云幕。不知即将走上考场的小朋友们,是否也为学长学姐呐喊过,而今有没有感受到学弟学妹们的心意?
……高中真的是,让人一想起就会嘴角上扬,笑着笑着又忍不住哭起来的宝藏啊。
敲下这篇感慨时,发现学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