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区纪念碑幽灵

作者简介

黄旭,南京师范大学地理科学学院副教授;

赵博,华盛顿大学地理学副教授。

撸串地理的读者们,请允许我讲三个故事,也许是一个。如果您听完仍然感兴趣的话,可以看我们的文章:Zhao,B.,Huang,X.*().Encryptedmonument:Thebirthofcryptoplaceontheblockchain.Geoforum,,-.

无人区

第一个故事:一位地学家和一位诗人走进了无人区。他们已经徒步旅行了好几天,最终抵达这里,已然筋疲力尽,他们奋力安置在一个小高坡上,从那里可以俯瞰周围的荒野。一片干旱的高原,就像月球上的风景。他们找不到动物甚至植物生命的迹象。除了一望无际的沙地,到处都是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岩石,在这里和那里以各种奇特的方式排列在一起。他们坐在一块大石头上,瞭望山谷。

地学家默默地从快见底的补给中拿出一点食物和水,翻开笔记本记录第一次野外观察:这是一条非常有力的河流留下的痕迹,这条河流在几千年前穿越了各种不同的景观。他从山的一侧发现了它的路径,流经下面的山谷,刻下一条深邃的沟壑,同时运送并逐渐改变所有遇到的巨石。他开始审视那些光滑的巨石,以及那些留在河道之外,因而受到不同自然力影响的岩块。这些岩块随着时间的推移,在风、沙和太阳的共同作用下,长出了奇妙的形状。一些较大的家伙岌岌可危地躺在伙伴身上,形成了复杂的结构,其设计令人惊叹。

诗人打断了他:“我的朋友,除了记录那些无聊的地质运动,你能否想象自己进入了一个星系间的雕塑花园呢?”然而,诗人的想法对地学家来说是陌生的,他在日常工作中不会有这样的遐想。对他来说,每块巨石的形状和位置都是一份档案,在这些档案中,可以找到千万年来所有物质力量作用于每块巨石和大地景观的痕迹。他的专业任务是准确地解读这些物质力量的档案,作为重建该地质区自然发展过程的序言。这个任务要求他拥有一种看待自然现象的方式,不能与看待雕塑相混淆。

“我难以想象,我只能感叹一句大自然的鬼斧神工,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地学家如是说。

“让我来告诉你吧,雕塑是一种解放,是一种使灵魂完全显露出来的手段,而这些灵魂一直隐藏在石头里。因此,雕塑家的伟大天赋是看到石头表面之外的东西,在那里察觉到灵魂的存在,而雕塑能够邀请他们。雕塑因此揭开了一层面纱,揭示了一个真相。雕刻一方面提供了一种有效的自然力量,能够改变石头的表面,如同这个缺口,但同时也是一种象征性的力量,它邀请、欢迎和吟唱,并像访客敲门一样敲打岩石,希望灵魂能够回应它的召唤。雕刻整合了两种截然不同的活动,其中一种是模仿自然力量与自然物质相互作用的物理行为,而另一种则是通过符号的方式,将灵魂的存在召唤出来。”诗人如是说。

“不不,我的朋友,你说的太玄乎啦,自然的转化过程与雕塑完全不同。在石头上运作的自然力量与缺少的石块是完全可以识别的。这与雕塑家为了创造一个特定的设计而从一块石头上移走大理石时的情况正好相反。在这两种情况下,尽管都是一部分石头被移走,一部分被留下。然而,判断雕塑家的行为是以石头剩下的部分为标准,而自然力的行为则以改变和去除的部分为标准的。”地学家如是说。

他们无法说服对方,继续沉默,如这荒原。

纪念碑

第二个故事:在另一个时间的同一片荒原,第二个地学家正在行走。也许是考察任务过于繁重,他的眼睛感到疲倦,他呆滞在风景上停留片刻。忽然,他不可抗拒地被一个遥远的、不大的、金字塔形的石堆所吸引。这个石堆出现在一块长方形小空地上面,用较小的石子勾勒,使它在周围的环境中显得格外突出。很难说是什么原因一开始吸引了地学家的目光。也许是小金字塔的规则形状,也许是这块奇怪的长方形空地,在到处都是岩石和砾石碎片的景观中,如此奇特的处女地。这两个特征都使这部分景观从其他景观中脱颖而出,因为地学知识中的自然力量无法消解它们的意义。

地学家合上笔记本,站了起来,他前倾、侧伏,走近土丘和空地,以便从不同角度观察新现象。最后,地学家开始怀疑长方形空地上的那块小石丘是一个人造物,而不是自然形成的时候,他的态度发生了蜕变,这是一个人类的坟墓。坟墓从根本上改变了他的观察和理解方式,这里不再只是一片类似月球的荒原。具体来说,他的思路现在转向了埋在这些石头下面的人的可能身份。

“他是一个地学家吗?他的任务失败了吗?他也许是一个行吟诗人?他也许是一个被沙尘暴迷惑的猎人,或者是一个被放逐的远古部落首领,或者是某个古代大屠杀的幸存者,在没有食物和水的情况下,在这片沙漠中度过他最后的日子?他的同伴又是如何搭建这个坟墓的呢?”地学家如是想。

对他人命运的思考,都不可避免地对应着自我命运的担忧。地学家无法避免地意识到自己的危险处境,他的疲惫,他的孤立无援,食物和水的匮乏。他对这个坟墓和死亡的认识,即使后来会被证明是一种过虑,但此时却唤起了一个“他者”,而这种唤起足以突破地质景观的中立性,突破自然界“它”的单调性,真正的对话出现了。从这个决定性的时刻开始,地学家的思维与他周围的世界进入了一种截然不同的关系。他之前的思维遵循着自然科学叙述的语法,一直被自然地理的因果关系所笼罩,被“它”的世界内部的自然力和物质交换的逻辑所困扰。他的思维现在进入了一个非常不同的世界,从“对自然的沉思”到“对人类纪念碑的沉思”。他的意识现在被四面八方的是非世界、自我和他者的镜像世界、美与丑的审美世界和神圣与亵渎的伦理世界所束缚:由一个主语和一个宾语,由动机和欲望的动词来结构,并由开头的人称和结尾的句号来点缀。

他由此注意到,“他者”历史的、永恒的世界仍然不可避免地与他同在,无论在岁月上多么遥远。只是,墓碑对人的存在,地质学石头对人的存在,永远无法分享主体间性。

幸运的是,奄奄一息的地学家走了出来。

幽灵

第三个故事:幽灵厌倦了都市的生活,来到荒原。其实在都市过的不赖,幽灵站在个人和社会的门槛上,贩卖感情和记忆,跨越一个永远不明确、永远不简单开放或关闭的边界。他甚至认识了WalterBenjamin。在梦中,Benjamin回忆说,幽灵就在那里,但却看不到他。有趣的是,Benjamin并不害怕。不知何故,恐怖在梦中被转移,远离了可怕的形象。正如Benjamin所建议的那样,生活在城市中的人——闹鬼的人——才是鬼,就好像活死人。

幽灵在空间中畅通无阻地漂浮,但同样也在时间中自由漂浮。即便如此,幽灵也没有被卷入历史的平稳流动中,而是有一只脚踏在某个特定的时刻。他跨越历史,跳跃时间,存在于他自己的“坟墓”中。幽灵打乱了从过去、到现在、再到未来的线性时间进程,终于他无比想念朋友,来到荒原,并在小金字塔找到了他。

“我的朋友,也许我们都错了,这里既不像我说的雕塑那么浪漫,也不像你说的河流侵蚀那么自然,现在是你的坟墓。”“诗人”如是说。

“是的,我的朋友,谢谢你来看我,你的生活是怎样的,那里有天使吗?”“地学家”如是说。

“再也没有了,不过人们还是会描绘历史的天使。他的脸是朝向过去的。人们看到的是一连串的事件,而天使看到的是一个单一的灾难,这个灾难不断地把残骸堆积在一起,并把它扔到他的脚下。天使想留下来,唤醒死者,将被打碎的东西恢复原状。但是,都市里正刮着风暴;它暴力地撕扯他的翅膀,以至于天使再也无法合拢它们。这场风暴不可抗拒地将天使推向他所背对的未来,而面前的那堆碎片却在向天空生长。这场风暴就是人们所说的进步。幸运的是,我是一个幽灵,虽然和天使一样,是所有灾难的见证。但幽灵不需要翅膀,并没有被困在进步的风暴中。”“诗人”如是说。

“明白了,我的朋友,谢谢你给我垒的石冢,漂亮的金字塔就像你说的雕塑,那你的坟墓是怎样的,也这样美吗?”“地学家”如是说。

“不,我的朋友,我很羡慕你,你有自己的墓园,而我的坟墓只是一串代码。”“诗人”如是说。

(完)

推文

黄旭

校对

安宁

编辑

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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